《又到春花烂漫时》十二、心理解剖 免费试读
秋天，烟雨，远山，近树，田野，庄稼，房屋...都被关在乳白色的窗帘里，诡异离奇。窗外背景在变，像穿越一条很深的隧道，走不出雾锁，越陷越深。坐在后排的姚，似乎已经启动了“循环滚动模式”。他一上车就一直唱，一首接一首。
“小姐，你能停下来吗？不渴？”云帆皱着眉头，不回头。
“这张/旧船票/能登上你的/客船……”她故意把声音提高八度，转了99转而不是5转，一边唱一边在云帆后面做鬼脸。她打开窗户，风吹进来，高高扬起她黑色的短发，像一张鼓起来的帆，迎着风，驶向那深不可测的远方。司机小马从后视镜里看着她，抿着嘴不笑。
“蓝蓝，你在车里，很安全。”小马一本正经地说。
“为什么？”蓝蓝改变了坐姿，一只手放在云帆的靠背上，另一只手放在小马的靠背上，身体前倾。
“你在车上，没人打瞌睡。”
“那——是—!终于知道我的好处了？”她恶狠狠地幸灾乐祸，鼓着圆圆的脸颊，指着云帆的头生气地说:“云帆哥哥，我渴了！”
“叫叔叔！”云帆冷着脸，没有回头。
“云帆大叔，渴了！”她摇着他的肩膀，他的头像木偶一样前后摆动。
云帆打开窗户，点上一支烟，深吸一口气，像是从整个宇宙中吸进氧气，然后从鼻孔里慢慢吐出白雾。他把手放在窗上，头向前探着，冷冷地说:“渴了就继续唱！”"
“不，云帆哥哥，我要喝水！”她变得越来越迷人。
云帆眉头皱得更紧了。他不喜欢总是被宠坏的女孩。姚是首长的女儿。她打算去北京参军。负责人让他送她。全团那么多兵，为什么让他送？战友们说，上校希望他与蓝蓝多接触、多了解，从而建立感情。
“你自己从后备箱里拿！”云帆冷冷的说道。
“不，我要你拿着它！我爸把我交给你，你负责一切。”她总是有很多理由。
“你父亲没有把你卖给我。”云帆没好气地说，把小马拉了过来。
“哈哈！我爸把你许配给我了！”说完，伸出长舌，上翻眼皮，绷着脸在云帆做鬼脸。小马忍住了笑。
云帆打开车门，打开后备箱，拿出三瓶矿泉水，一瓶扔给蓝蓝，一瓶给马骁，自己留一瓶。他默默地坐着，喝着口水，打算闭上眼睛睡觉。
在姚看来，林云帆已经不同于以往。以前一般都是父亲在场。虽然他不像其他士兵那样讨人喜欢，但他也很恭敬、谦虚、温和。今天的他异常冷漠刻薄，像一只刺猬，似乎随时都会竖起一根尖刺，刺痛你。
蓝蓝不再吵闹，云帆终于可以理清混乱的思绪了。第一次见她，团长让他下棋。当他去的时候，代表团团长正在打电话，蓝蓝打开了门。那时候读高中的她，只觉得自己是个胖乎乎的小姑娘，胖乎乎的脸，胖乎乎的手。开了门，笑着说:“你是林吧？我爸爸经常提起你，耳朵里都是茧子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喜欢你了。”
云帆摸摸后脑勺，羞涩的问:“为什么？”
“原来我爸也喜欢帅哥！”蓝蓝假装神秘，但故意提高嗓门。
“谁喜欢帅哥？”电话那头，坐在沙发上问。
“我。”蓝蓝滚进父亲的怀里，歪着头说:“爸爸，我该怎么办？我喜欢他，以后我也要嫁给他！”
云帆只是以为她在开玩笑，但她也很惊讶。他脸红了，尴尬地笑了笑。
“好！那要看他愿不愿意了。云帆他眼光高。”说着，瞟了他一眼。
“等着瞧吧！”蓝蓝站起来，在房间里转了一圈，哼着歌跑了。
后来上校还邀请他下棋，吃吃喝喝，聊了很多。偶尔会遇到蓝蓝，但她不再提起，而是喜欢围着他转，缠着他打五子棋和网球。云帆尽量避免和她独处。小时候偷西瓜，偷鸡鸭，打狗，被赶出来了。他不害怕。他和别人群殴，东碰伤西扒皮，胳膊挂了。他不害怕。他逃学、打架、抽烟、打牌...他父亲把他打得鼻青脸肿，他被罚跪了很久。他不怕吃也不怕喝。但他害怕和女生独处，手脚找不到地方放，舌头打结。战友们经常拿他开玩笑，说团长喜欢他，想招他做女婿。他不在乎。上校的妻子客气地提了几次，他都没当回事。这一次，上校让他派蓝蓝去，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。眼看着蓝蓝一天天长大，如果团长提出来，应该拒绝还是接受？他从父亲身上体会到权力对一个人的重要性。入狱前，父亲的背是直的；出狱后，他矮了很多。高中毕业后，他想当一名教师(汝嫣说他想当一名教师)，但他的父亲悄悄地改变了他的愿望。结果他以两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。说实话，他不一定要出人头地，做官，但他没有文凭，没有国家户口。将来我会退休到乡下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，蓬头垢面，衣衫褴褛。守着几亩不毛之地，过着清贫的生活...他怎么养家？怎样才能让心爱的人开心？如何配得上她？
火车站在这里。他拿了行李，带上蓝蓝，买了票，吃了晚饭。离出发时间还早。我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下，但是哪里能找到呢？候车室爆满，连厕所、过道、露天广场都挤满了人。提着包，提着箱子，拖着婴儿，扶老携幼...拥挤。四川话、湖北话、粤语、北京话都有。站、走、坐、躺、蹲、跑...手势有成千上万种。迷人，体面，简单，俗气...不同的长相。那些吃瓜子、嚼口香糖、吃水果的人...当他们的屁股被抬起时，垃圾到处都是。体臭、口臭、脚臭、汗味、屁味...臭死了。火车站就像一个大杂烩，炸，炸，爆，炖，炸，焖。
云帆买了两份报纸，铺在广场上，让蓝蓝坐下。她没坐，嘟着嘴说:“我妈说女孩子不能坐在地上淋湿。”云帆瞟一眼这个总说“我爸”“我妈”的女生，我把她当成女朋友，甚至是老婆。她心烦意乱，呼吸困难。一直以来，他梦中的情人都是冷。他想象他们一起做饭、看电视和散步。在他的人生计划中，没有像蓝蓝这样的女人。他也努力对她好，捕捉她的优点，把她想成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孩，让自己爱上她。一见到她，汝嫣的脸就神奇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。这两张脸放在一起，对比就很明显了。他不自觉地拒绝了面前的这张脸
“你想坐在我身上吗？”他差点吼出来，又咽了下去。按照她的性格，她真的很能坐。他不得不拿出一条毛巾，铺在地上让她坐。
过了很久，她转过身来看着他，长长的睫毛下，圆圆的眼睛里掠过一缕忧伤。
“云帆兄弟，你有喜欢的人吗？”
他动了动嘴唇，转过头。眼前来回走动的人，就像是我心中涌动的情绪，陌生，密集，难以捉摸。夜幕降临，街上的灯光格外刺眼，像手术台的探照灯，统一对着他，那些发散的灯光像手术刀一样一点一点解剖着他。他一阵阵疼痛。广场上模糊的音乐像虫子一样爬进他的耳朵。梧桐树下的一对情侣，搂抱缠绵。收音机广播着公共汽车到站或晚点的消息，人们进进出出。
“云帆哥哥，我冷。”她蜷缩成一团，像一只失了魂的羔羊，瑟瑟发抖。她圆圆的脸上多了两朵红云，像初学者画的蜡油。她胖乎乎的眼睛，像眼眶里的两个玻璃球，反射着路灯和无数手术刀的光。他的心隐隐作痛，泪水在眼睛里打转。
“云帆哥哥，好冷啊……”她稍稍转过身，试图靠近他。在他眼里，除了汝嫣，其他女孩的弱点都是装出来的。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和他的，哎哟！热！他毫不在意地脱下外套，给她穿上。他穿着深绿色的t恤和藏青色的西装，给优雅增添了自由和高贵。脱下西装就像刺猬脱下硬壳，表现出他的柔软和随和。他站起来，走向候车室。他纤细的身材就像一块磁铁，让她的目光随着他移动。在她看来，他的骆驼背也很有魅力。她的鼻孔里伸出无数长长的触角，把他衣服上残留的体香吸进她的肺里。她收紧了他的衣服，想象着他在拥抱她，温暖她。当她把衣服还给他时，她的气味会留在他的衣服上。她得意地笑了。过了一会儿，他出来了。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，她捕捉到了他的目光，温暖而柔和。她的血涌了出来，一时间她忘记了自己的存在。他递给她一个纸杯。纸杯里的深色液体散发出淡淡的药味。
她皱着眉头，噙着猩红的小嘴，说:“我一定要喝吗？好苦啊！”
他厌恶地看着她，面无表情地说:“你多大了？要不要我来填？”
或许，每一个习惯被人关心和爱护的人，骨子里都有一种贱元素，偶尔遭受一些虐待或忽视，都觉得新鲜刺激。蓝蓝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主。她是她父母的掌上明珠。她走到哪里，哪里就有阳光和掌声。她就像笼子里的金丝雀。像云帆这样的男人比天上的乌云还多。她只需要一个眼神，无数男人就会跪拜在她的脚下，就像往鱼塘里扔饲料一样，会有成群的鱼吐泡泡。她暗恋他，不仅仅是因为他出众的外表，还因为他不像别人一样对她百依百顺。云帆冷漠只是她生命中稀缺的养料。他越拒绝，她越想靠近。
我上车的时候也是人山人海，过道，厕所，车门...哪里有缺口，哪里就挤满了人。放眼望去，全是头、脸、眼、手、脚。没有座位，很容易就在马桶旁边找了个空隙坐下来。又冷又硬，弄疼了我的屁股。蓝蓝可能累了，而且感冒了，她没有精力挑剔。她靠在墙上睡着了。随着车身的晃动，她的圆头也在晃动。最后，我靠在云帆的肩膀上，继续我的梦想。他让她的头在他的肩膀上狂奔，因为他讨厌她的声音胜过一切。
当他很小的时候，他对汝嫣既恨又同情。不喜欢，因为她是冷志刚的侄女；同情，因为她父亲去世了。在父亲入狱的那些年里，他真正体会到了父亲对一个孩子的重要性。他和她，也算互相欣赏。起初，他是人们秘密恶作剧的幕后黑手。比如在她的书包里放一条四条腿的蛇或者蚯蚓；看到她从远处走来，故意在路上糊泥；给她起外号，从她的教室过时，故意大喊大叫，喊完就跑；看电影的时候，抓一把沙子放在她的背上；她的秧苗一栽下，他就把地里的水都排干了；当水稻几乎成熟时，她把鸭子赶到她的稻田...之前，她愤怒，怨恨，反击。慢慢地，他们嗤之以鼻，不屑一顾。他认为她会像其他小女孩一样哭泣和抱怨。但是她没有哭也没有抱怨，他很烦。那天，他意外地发现她正独自坐在柏树下哭泣。哭声触动了他的心，他同情她。他给她吃大白兔奶糖，给她讲故事，都是出于对生活真正的同情和热爱。长大了，她越来越水，像一朵在孤独中绽放的花。他爱上了她，因为他本能地想保护她。他对冷英和他的父亲一直怀恨在心。他曾经让赵二娃故意接触冷英，假装讨好，帮助她，让她爱上他，然后抛弃她。他很早就知道，伤害一个人最残忍的方式就是让他(她)失去爱。自从他爱上了汝嫣，他就试图化解内心的仇恨并接受它们。但是他妈妈不允许，两家都不允许。
他妈个子高，站着像棵松树，走路像风，声音像洪钟，生气像豹子。我爸爸在区里上班，很少回家。四个孩子都跟着我妈，家里所有的重活都是我妈干的——耕地、锄地、耕牛、挖土、插秧、打谷、割草、喂猪、洗衣服、做饭。那天我妈上街，在我爸宿舍遇到我爸和一个女的“谈工作”。她二话不说，操菜刀就朝女人砍。就在那一瞬间，父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刀，拼命抱住母亲，于是悲剧没有发生。据说这个女人看起来像一条美丽的蛇一样诱人。从那以后，我妈讨厌所有的美女。她的名言是，“美女没什么好的”。所以，无论冷志刚有没有揭发他的父亲，无论汝嫣是不是冷志刚的侄女，她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嫁给长得像“狐狸”的冷汝嫣(在她眼里，都是“狐狸”)。很多年了，父亲离婚的愿望没有变，母亲保护婚姻的决心也没有变。两人的拉锯战直到他父亲走进监狱才结束。某种意义上，他应该感谢冷志刚。要不是他拿着一封检举信把他父亲送进监狱，他们家早就四分五裂了。
但从那以后，我妈就像被连根拔起的树，一下子蔫了，五天一场大病，十天一场小病，药从没离开过她的身体。他参军后，母亲给他回了一封“病危”的电报。回来才知道，我妈只是重感冒。她躺在病床上，让他发誓和汝嫣分手。她扬言拒绝治疗，说:“有她，没我；有我，没有她！你选！”他忍着巨大的悲痛，答应妈妈找个没人的角落，哭了好几次。
另一方面，从长远来看，冷英没有爱上赵二娃，但赵二娃爱上了冷英，冷英爱上了云帆。她给他写了四年的信，他却几乎没打开，扔进了垃圾桶。这样的结局让他始料未及。他不但没有感到高兴，反而感到无比沉重，他对她们姐妹深感内疚。再加上蓝蓝，他觉得自己背叛了整个世界。他对蓝蓝漠不关心。他拒绝让她爱上他，即使她在千里之外。他买不起。
把蓝蓝交给部队，他就走了。退伍前，他请了一次家访，为了摆脱路上的耽搁，他还有20多天的假。他转身找到了在北京工作的赵二娃。赵二娃有个女朋友，跟他在一个车间上班。她留着像鸡窝一样的卷发，戴着蓬松的围巾，大半个头都放在脖子里。赵二娃送走了女朋友，和云帆在宿舍呆了半天，然后一起吃大排档，喝了很多啤酒，说了一大筐不着边际的话，回忆起那几年在一起的荒唐事。自然就聊到了事业和爱情，聊到了云帆我此行的目的。云帆关于上校的女儿。从赵二娃那里，他想间接地了解汝嫣的情况。但赵二娃大概是因为冷英对云帆有偏见，才避而不谈姐姐们。
